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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谈手语有没有语法

时间:2015年06月23日  信息来源:不详 录入:admin

孙晓东在《手语有独特的语法吗?——兼与赵锡安老师商榷》(《特殊教育》95年第2期)中认为,手语没有独特语法,“聋人打混乱错误的手语”,“那只是病句,是错误,应努力清除”。手语到底有没有独特的语法?要回答这个问题,必须先弄清手语的本质,看手语是不是语言。斯大林在《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》中指出:“语言的文法结构和基本词汇是语言的基础,是语言特点的本质。”如果确认手语是一种独立的语言,那么它就应该有自己独特的“文法结构”(即语法)和“基本词汇”。因此,这个问题争论的实质是手语是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。

手语是不是语言?这个问题争论很久。语言学家沿用传统观点否定手语的语言地位,不少聋教育专家和手语专家则认为“手语应该是一种独立的语言”。堪称中国聋人手语权威的《中国手语》在序言中就明确指出,手语“作为一种语言,已逐渐为人们所接受”。聋教育专家和手语专家把手语看作是一种独立的语言,是因为手语和人类其他语言在本质上是一致的,具备了语言的资格。

首先,从语言的社会本质来看,手语既是聋人重要的交际工具,又可作为思维的工具。手语不是自然现象,也不是个人现象,它因为聋人群体的存在而存在,因为聋人群体的发展而发展,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。手语作为聋人之间的重要交际工具,已得到社会的允许和认同,并且广泛应用于聋人日常生活、学习和工作中。另一方面,手语也可充当聋人的思维工具。有事实证明,未经语言训练的先天聋哑人完全具有抽象的“数量”概念,会制造和改进劳动工具,能同正常人一样从事体力劳动,还知道多劳多得(一种推理过程),具有理性认识,有思维活动,有思想,但是他们没有有声语言,他们所借助的思维工具主要是手语。笔者在监考中也经常发现,聋生在答题时往往边打手势边思考,类似健听人思考问题时往往自言自语一样。

这里,聋生思考问题时主要是通过手语实现的。可见,手语是聋人思维的物质外壳。当然,至于聋人运用手进行思维的生理机制,还有待于心理学家进一步探索。

其次,从语言的结构本质来看,手语与有声语言有着相似的结构特征。有声语言是音义结合的符号系统,手语虽没有语音,但它有语形,即手的形状、位置、运动及脸部表情等。手语是形义结合的符号系统。在这个符号系统里,它有自己独特的语形、词汇和语法系统。语形是手语的物质外壳,它由人们的手和脸以及有关的身体部位发送,通过视觉器官加以感受。词汇是手语的建筑材料,它也有基本词汇和一般词汇,有自己独特的构词方法,如指点、摹形、象征、会意、假借、合成等。手语语法是将一个个有义的手语词有规律地串连起来,如果手语没有语法,那么手语词的排列组合会随心所欲,捉摸不定,不同的聋人打的手势不一样,谁也看不懂谁的手势,起不到手语的交际作用。手语的语法规则是约定俗成的,不是哪一个聋人制定的,更不是健听人帮助设计的,是在社会交际中自然形成的。当然,由于聋人的地位过去并不很高,对聋人手语语法的研究还开展得很不够,但也不像孙老师所说的那样,“仅以上几个句型来说明手语有独特语法”,事实上已经有人从语素、词、句子等方面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和研究。如沈玉林就对中国手语词进行了比较细的切分,指出手语中最小的、有意义的构词单位是手语语素。手语语素有自己独特的特点,在构词方面与汉语词没有必要的对应规律,如词语“冰”,汉语语素只1个,而手语语素是2个,即由两个手式组成。如果否定手语语素的特点,机械地模仿汉语构词方式,结果只能使聋人无法理解和接受。(沈玉林《中国手语语素分析》,《特殊教育研究》1993,1)有人通过观察指出,手语词类有名词、代词、形容词、数词、副词、连词、介词、助词等,但不用量词,没有叹词,而且词的兼类现象较多。手语句子有主语、谓语、宾语、定语、状语、补语等句子成分,有主谓、主动宾、主动补等句子结构,有宾语前置、定语倒置、状语倒置、省略介词等常见特点。(蔡浩中《简论聋人手势语的构成要素》,《现代特殊教育》1994,1)

由此可见,手语在社会本质上和语言一样,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,它既是聋人最重要的交际工具,又可充当聋人的思维工具;在结构本质上,手语和语言也相似,它是一种形义结合的符号系统,它有自己的“文法结构”和“基本词汇”。手语符合语言的本质特征,具备语言的资格。因此,我们可以这样说,它是作为聋人重要交际工具的形义结合的独立语言。手语和语言的主要区别只不过是有声与无声而已。

孙老师指出“手语是语言的符号。语言是手语产生的前提和基础”,把手语当作语言的代用品,这是继承了传统的语言学观点。

首先,语言学家否定手语的语言地位,是因为受到了历史的局限。在历史上,聋人和其他残疾人一样一直受到社会的轻视和排挤,特别在古代欧洲社会甚至被视为洪水猛兽,而遭受肉体上的灭绝。连基本的生存权都得不到保证,更谈不上手语的合法地位了。直到近代社会,特别是聋校的创办,聋人手势语逐渐得到接受和容忍,但也只不过局限于少数慈善机构这个小圈子里。我国对聋人的手语规范研究工作开展更晚,直到解放后才得以正式开始。1958年中国聋哑人福利会组织“中国聋哑人手语改革委员会”,首次开展全国手语规范工作。第二年整理了我国第一本手语书——《聋哑人通用手语图》(共四辑),但收入的词汇只有2000个左右。真正对聋人手语进行广泛的研究那只是近几年的事。我们知道,语言的研究必须遵循“从观察言语入手,注意言语中表现有大量的,普遍的语言事实”的原则,语言学家由于受到历史的限制,没有也不可能对聋人的手语进行大量搜集、观察,不少语言学家著作中提到的手势甚至不是聋人的手势,而仅仅是人们说话的一种伴随语言。例如,一提到聋人手语是不是语言时,引用最多的是斯大林的一段话:“所谓手势语言的意义——由于它极端贫乏和有限——是小得微不足道的。其实,这不是语言,甚至不能是这样或那样地代替有声语言的语言代用品。而是人们有时用来强调自己讲话中的某些地方的辅助手段,这个辅助手段在表现方法上是极其有限的。”(《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》)其实,斯大林这里说的“手势语言”根本不是聋人手语,而是人们说话时的一种伴随语言(又称“体态语”)。这种伴随语言只是人们说话时的一种辅助手段,没有自己的“文法结构”和“基本词汇”,当然算不上语言。我们可以肯定地说,聋人手语随着聋人社会地位的进步,将被越来越多的人理解、接受。语言学家也将随着社会的发展,特殊教育的普及和提高,会对聋人手工艺重新加以认识的。

其次,从手语的起源来看,它和人类语言一样也是起源于生产劳动,但它先于人类的有声语言。在人类有声语言产生以前,人类在生产劳动中主要是靠简单的指点交流思想。在人类产生语言后,手势并没有消失,反而弥补了语言无法表达的某些内容。在聋人比较集中的地方,手势表达能力越来越强,表达的内容也慢慢从具体向抽象过渡,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语形、词汇和语法。可见,手语并非在人类语言基础上产生的。孙老师所说“语言是手语产生的前提和基础”,是不符合手语起源说的。此外,从先天聋人在学习语言之前即“不以语言为基础”也可以进行交际也可以找到补证。如聋人没有学习“汽车”这个词,但会通过手势表达这个词的意义,并且可以表达“汽车来了”、“坐汽车”等更复杂的内容。

第三,手语也不是语言的代用品。手语有自己的独特特点,但在其发展过程中自然会受到其它语言的影响,正如汉语的发展要受到西语的影响一样,这是符合语言发展规律的。中国手语在语形上模仿汉字结构,在句法上向汉语靠拢,等等,这些并不是说明“手语是语言的一种‘变体’”,而恰恰是手语为了发展和丰富自己的需要。我们不能以一种语言向另一种语言模仿、借用,而否定这种语言的独立性,把它说成是另一种语言的代用品。

上面的事实已经证明手语是独立的语言,因此它应该有自己独特的语法,它按它约定俗成的规则组织手语词。手语句子在健听人看来是病句,因为它不符合健听人的语法习惯,而在聋人之间看来很正常,很习惯,并不影响他们的交际。有人曾做过一个试验,他请一个写话很不通顺的高年级聋生,用手语告诉聋生:“你洗脸间打水老师壶。”这位学生看明白了,马上去洗脸间打来一壶水。后来,他又找来一个同样的学生,这次他没用手语,而是写了个条子:“你洗脸间打水壶。”这位学生看后,点点头,很快地打来了一壶水。(周文彬《手势、手势语、手语》,《特殊教育》1993,1)这里老师打的手势、写的句子都不符合汉语语法规律,但聋生看懂了,因为符合聋生手语语法特点。因此,我们不能用汉语语法去套用或评价聋人手语,轻意指责它是“混乱错误的”,“是病句”,甚至还要“清除”,这正如我们不能说只有汉语“我在教室里读书”才是正确的,而英语“I’m reading in our classroom”(我读书在教室里)是混乱错误的一样。当然,手语对聋人学习和掌握汉语语法有一定影响。但造成聋人汉语书面表达上的颠倒现象,正如聋校语文教学专家季佩玉先生指出的那样:“手势语有一定影响,但非决定因素。决定因素是他没学好汉语。”(季佩玉《浅谈聋人手势语的研究》,《特殊教育》1988,4)也就是说,要解决聋人学习汉语句子颠三倒四的问题,必须从聋生学习汉语本身入手,下苦功夫花大力气真正学习和掌握好汉语书面语表达习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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